在“学而时习之”、“学而优则仕”两句话中,中国古代最伟大的教育家、思想家,孔子在其中蕴含了怎样的深意?对这两句话的理解牵涉到这样一个问题——
孔子有无职业教育思想
孔子是中国古代最伟大的教育家、思想家,但迄今很少有人提及他有职业教育思想。孔子到底有无职业教育思想?我们先看下面的两段话。
《论语·学而》篇:“学而时习之,不亦说(悦)乎?”
《论语·子张》篇:“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
孔子以上两段话,实际上反映了孔子的职业教育思想。
“学而时习之”的“习”,在上古汉语里,包括《论语》中,都不是现代意义上的“复习、预习”,而是“练习、实习、演练”。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实习实训,是动手操作的做、干,而非书本理论上的读、思。这里“习”正好与“学”相对、相别,又相关、相连。“学”是动口动脑的,是理解的、抽象的;“习”是动手的,是实践的、形象的。《说文解字》指出,“习”字本义是“数飞也”,即雏鸟拍打着翅膀练习飞翔。在古代引申出的常义就是演练、操习某种技能、技巧,先秦文献用例俯拾皆是。孔子所处春秋战国之际,我国古代职业教育形式中产生了家庭型的职业技能传授,即家业父传。《管子·小匡》篇中记载了这种形式,云:“少而习焉,其心安焉,不见异物而迁焉。是故其父兄之教不肃而成,其子弟之学不劳而能。”这段话就反映出家业父传型教育中观摩、传授、练习、实作直到精熟的状况。
而《论语·子张》篇中的两句话,一般人只知“学而优则仕”——书读好了就可以当官——这也是直至今天我们还在批判孔子“读书做官论”思想的靶子,但多数人不知道还有前句“仕而优则学”。事实上对孔子这句话,从古至今都存在误解。
古汉语中,“优”没有现代汉语“优秀”、“好”一类含义,人们犯了以今律古,望文生义的错误。“优”在古汉语中是“余”、“饶”之意,即有余力或有闲暇,《论语》中用例皆如此。例如《宪问》篇:“子曰:‘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即孟公绰做赵氏、魏氏的家臣能力有余,但其能力不可以当滕、薛这样小国的大夫。“学而优”、“仕而优”之“优”也是有余之意。同时,“仕”在古代意为“做官”,但还有“做事”、“工作”之意。只有弄清了这些基本词意,孔子这两句话才可解,否则按“书读好了就可以当官”的逻辑去理解“仕而优则学”,岂不成了“官当好了就可以学习”?这于情理不通。
因此,正确解读孔子这两句话就是,读书了,如有余力,还应工作实践(当官,做事);工作了,如有余力,还应读书学习。早在宋代,哲学家、注释家朱熹为孔子这句话作注解时就指出:“优,有余力也。学而仕,则所以验其学者益广”(见《四书集注》)。孔子明确提出了读书与工作、理论与实践、“学”与“习”的紧密关系和作用。
我们是否在牵强附会呢?如果我们大致了解孔子时代及其之前学校教育学习的内容,就不难理解了。
我国先秦时期学校教育学习的内容是“六艺”。所谓“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六种科目或六门课程。而这六种科目的大致内容是什么呢?“射”、“御”,亦即射箭、驾车技艺,是典型的职业技术教育内容。“礼”、“乐”、“书”、“数”,也并非纯书本知识。“礼”是礼仪,“乐”是音乐。但古之礼仪、音乐的重要性和繁难度殊非今人可理解,也殊非知其概念即可施行。所谓“礼乐征伐自天子出”(《论语》),“礼仪三百,威仪三千”(《礼记》),“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论语》)。由此可见古人把礼乐作为人们道德、行为规范,教化之根本的重要。兹举一例以证,汉高祖刘邦登基之初,朝中无礼法,上下尊卑无序,高祖忧虑而无奈。博士叔孙通深谙礼乐在治国中的重要作用,即奏言制礼乐治之,高祖答曰:“可试为之,令易之,度吾所能行为之。”意即原则同意,但不能太繁琐,得让我做得到。叔孙通为此专门赴礼仪之乡——曲阜征召儒士三十余人,又在朝廷中选拔若干懂古礼的大臣,共一百余人,演练了一月有余才成功(见《汉书·叔孙通传》)。“书”、“数”,一般人认为“书”即识字,“数”即计算。而事实上,“书”还包括了“铸鼎象物”一类自然博物教育和甲骨刻文的技术教育内容。“数”的内容还包含了天文、历谱、五行、占卜等若干内容,其中多有技巧技术。
一言以蔽之,“六艺”中的职业教育内容贯穿于整个学校教育之中。
如果把孔子这种职业教育思想放在整个中国职业教育思想史中来看,可以说明孔子这种思想与我国原始社会的职业教育一脉相承。原始社会以农业、畜牧业、手工业为主的活动必然是职业教育的结果,古籍中多有记载。
再从我国古代职业教育的主要形式来看,孔子这种职业教育思想也与之十分吻合。中国古代职业教育的主要形式是艺徒制,即学徒在师傅的带领下,一方面劳动,一方面接受操作技术的教育。这种形式是以技术、技巧为中心的,即以能力为本位的教育,学徒在学习中虽然要理解师傅讲授技艺的理论要点,但更需要在实践中操作练习以至精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