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通宵
我的第一次通宵加班大概是在进公司之后的三个月。由于第二天必须向联交所上报盈利预测的数据,整个中外运项目组的人从第一天的中午就进入了临战状态。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所谓的盈利预测是什么东东,只是惊奇地发现突然之间身边的人走起路来像是在赶末班地铁,刮得桌子上时不时有文件飞起来,他们说话的频率明显加快,声调也接近于吼。那情形仿佛回到了”assessment center”里的凶杀案分析。这终于让我明白了普华永道安排这样的面试的良苦用心。
傍晚来临,我所在的中央审计小组要开始汇总各地数据了。一会儿,senior走过来对我说:”做好准备,今天晚上可能走不了了。”可能是被当时那样一种战斗气氛所感染,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兴奋,甚至有点摩拳擦掌的意味。现在我对那个晚上的记忆只是一些碎片:好几十张各式各样的表格的合并汇总,诸多的数据分析……在大约凌晨四点的时候,我实在是撑不住了,趴在电脑边上昏睡过去,隐约感觉有人给我披了件外套……五点半的时候,我依稀听见两个senior在讨论,大意是让我们几个人先回去,再通知另外几个人过来,然后就听见他们在分头打电话……我当时想,在这个初冬季节,凌晨五点半被人叫醒肯定比熬到这个时候去睡觉更让人想死……六点多的时候,我被告知可以回家了。此时,东边的天际已经泛红,我站到窗前,深吸一口气,伸展了一下身体。看着即将喷薄而出的朝阳,我感觉刚才满身的疲惫和混沌刹那间被一扫而光。一个以前安达信的senior走了过来,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的映衬下,平静地对我说:”祝贺啊,你终于看到传说中的‘安达信日出’了!”
在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大排档边几个senior仍在神情严肃地埋头苦干,我无意打扰他们,于是选择安静的离开。当时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逃兵……第二天下午,我和另一个senior说起凌晨通宵加班的事情。没想到他摇摇头,笑着说:”你那不算通宵。按照我们的理解,通宵的概念至少是从前一天上午要连续到第二天下午下班……”说完,他扬长而去忙他的事情了。我被剩在那里嘴巴成了”O”形,感觉自己像是卖手枪的碰上了卖原子弹的……让我肃然起敬的同事普华永道的工作永远都是时间紧、强度大,压力自然可想而知。因此,在每年年终我们业务的忙季或是公司接到大型IPO的时候,整个公司就像一个硝烟弥漫的战常在这个战场的很多个角落里,一群平凡的人以他们崇高的人格,演绎出一个个感人至深的故事,给我以深深的震撼――Vicky因为劳累过度患重感冒,一边撕心裂肺地咳嗽一边还在仔细地复核我们的工作底稿,在我们百般劝说下终于同意回家休息半天,临走前还不忘写一封详细的email嘱咐大家一些注意事项……Icy不小心喝了变质的牛奶导致轻微食物中毒,草草吃了点药以后,仍旧支着头和客户在逐条核对那上百条纷繁复杂陈芝麻烂谷子一般的以前年度调整,脸色煞白……Grace戴隐形眼镜加班至凌晨泪流不止,匆忙回家换了副眼镜依旧回公司来继续忙活她那波诡云谲的TT……Eric接连加班一个星期导致高烧不退,去医院打完吊针稍见好转就又回来鼓捣那完全属于”mission impossible”的净额法收入还原和递延税款……Anita因为肾结石疼得死去活来,依然和那个极其难缠的客户百般交涉催要审计所需资料(PBC)……Yvonne在两个星期里接连要出四个小项目的审计报告同时还要完成一个大型IPO项目中一百余家子公司的股权合并,她急得大哭,但愣是一边抹泪一边把这些任务逐项按时完成……Frank研读那份近似天书一般的审计报告草案到鸠形鹄面的地步,仍然陪我们苦熬一个通宵出第一版数字……我还听说,曾经有一个经理在临产前两周仍在出一份审计报告……在外人看来,我的这些同事简直只能用”变态”来形容。但是,当你真正地与他们并肩战斗,融入他们的精神世界之后,你才会真正地理解他们,甚至会对他们肃然起敬。
身处中国资本市场爆炸式扩张的时代的审计从业人员是悲惨的,因为我们总是处于用最有限的人力来完成最繁重工作的状态。在普华永道,几乎对于所有的项目都是如此。团队中的每个人都面对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繁重工作。我们可敬的同事都深知,在任何情况下,工作都是要按时保质保量完成的。一旦他们倒下,剩下的人将会分到的工作,而且完成起来会更困难。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在支撑着他们。有时候,人是需要点精神的。这种精神在他们身上,体现得犹为真实和完整。正是他们,用一种在外人看来近乎疯狂的举动来塑造和维护普华永道视为生命的专业的形象,用他们崇高的敬业精神来感染着客户和同行,并身体力行地教导我这样的晚辈:责任高于一切!
面对这样的一群人以及他们的举动,作出诸如”为保住饭碗”、”图工作表现”等的解释实在是一种肤浅和低俗的,甚至是侮辱性的理解,侮辱了他们更侮辱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