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倪岚
如果你的领导突然间言辞恳切地跟你掏心挖肺,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样,但我就一个感觉:毛骨悚然。
我的上司一反常态,以大姐的身份过来人的口吻,跟我探讨人生,准确地说是女人的二次生命。
女人不容易,得有事业,还得照顾家庭,所以选老公很重要,选错人,就会走错路,纠正错误不得不浪费生命。这话是我的上司说的,她盯着我的眼睛,嘴角勾起,显然是非常满意我此刻丰富的面部表情,震惊,有点不知所措的扭捏,我的脸瞬间就热了,肯定还红了。
我还待字闺中,正在努力脱“单”,可我不认为这是可以和上司在办公室讨论的话题,更何况,我们缺少这般对话的语境和由头。但是,我的上司摆出了不吐不快的架势,讲了她的初恋,讲了自己在感情的道路上怎么迷途知返,讲了她的现任老公如何优秀。
这样的谈话很莫名其妙,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貌似,这是熟识的朋友间才能分享的秘密。
而她却是我的上司,一位打扮入时的中年女子,BOBO头,雪地靴,款式乖张、色彩艳丽的奇装异服常让她在这个中规中矩的事业单位备受关注。午休时间,同事间闲聊八卦的话题常常由此展开,哎,你们头儿今天穿的什么呀,她就不觉得自己怪吗?
她不会,我会,在她手下干活,于我,是一种折磨。
她会在所有人都落座以后,施施然走进会议室,拉把椅子,坐在最显眼的地方;或者,在年终的总结会上,化着比平常更精致浓艳的妆,走上主席台,侃侃而谈,全然无视台下交头接耳意味深长的眉目交流。她是有意如此还是无心为之,不得而知,但在大家眼里,她就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女强人,不放弃一切机会彰显个性,哪怕是一双鞋,她也要告诉你,它来历非凡,或者,价格不俗。所以,千万别小看了她身上任何一个小配件,它们跟我们这些芸芸众生身上同类物品相去甚远,可以说是云泥之别。
我受不了这个,所以,我跟上司之间一直有距离,基本不谈私事,她的事我不感兴趣,我的事也不劳她费心。可这次,她怎么了?
从办公室出来,我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一个人愿意跟你分享不为外人道的东西,是不是说明你对他来说不是路人甲?想到这儿,我暗自雀跃,虽然,这位中年女子的行事风格与我大相径庭,但被上司另眼相看总是好事,求同存异嘛,没想到,我跟上司的关系竟然通过这种方式更进一步。
不过,几天之后的午休八卦会上,铁一般的事实当头给了我一记闷棍,我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我不喜欢受人瞩目,可是,摊上这么一位上司,我就身不由己地成了风暴中心里的一个小漩涡。大家议论她,一定会来问我,这是闲聊八卦的魅力所在,谁也不会找当事人求证,但都喜欢纠缠他们身边的人,要的就是似是而非的揣测臆想的空间。
那天不知怎么又扯到了女上司。听说,你们头儿选老公独具慧眼呀!不等我斟酌,不待我应付,这几个人已经七嘴八舌争先恐后地勾勒出了我上司的恋情脉络图,从初恋到婚姻,与那天她跟我推心置腹的畅谈内容有过之而无不及。
顿时,我心下暗惊,敢情,那天只是闲聊,谈的还是过时的公共新闻!
教训很深刻,绝不能把领导的推心置腹当回事。
难道我会错意了
-凯文
接连好几天,尹文都遏制不住地兴奋,因为,张总留下他谈心了。
他们谈的是尹文的未来,确切地说,是尹文日后在公司的成长前景。这让尹文受宠若惊,对一个没有背景如浮萍般混迹在国企里的助理工程师而言,上司的突然垂青,就是时来运转的信号灯,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进公司伊始,尹文就明白了一件事,在国企混,一定得站好队,背靠大树才好乘凉。可是,天不遂人愿,尹文飘飘荡荡地混了三年,手里的业务随着公司结构调整一变再变,顶头上司也一换再换,那个尹文想象中能不遗余力罩着他的人一直都没出现。
张总说,小伙子干得不错,他心里非常有数。尹文手里的业务将是公司下一步发展的重点,好好干,前景非常不错。为了增强这番话的说服力,张总特意压低声音,似勉励似劝诫,小李太浮躁,沉不住气钻研业务;陈锐太死板,难堪大用。言下之意,他对尹文取两者所长寄予了厚望。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尹文觉得轻飘飘地,找不着北,着不了地。小李和陈锐一直是张总的左膀右臂,与领导的关系,远非尹文能比。在此次两人小会之前,尹文从没有过取而代之的不轨之心,这是个讲资历的地方,他来得晚,没有过人之处,一跃而上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现在,一些往日里不切实际的念想儿正在膨胀发酵,即使回过神来,这美丽的泡泡嘭地一声碎了,尹文也不觉得懊恼,张总的这番推心置腹就是他希望的支点。
接下来的日子,尹文干得风生水起,就像刚刚大修过的发动机,急切地寻找一切机会证明自己的驱动力。以前一推六二五的破事,现在也咬牙干了,一屋不扫难扫天下;加班,甘之如饴,没有付出何谈回报;市场部的事,尹文也操上了心,张总说了不能学陈锐。
尹文觉得自己的职场状态焕然一新,积极向上,不计得失,甚至有了点无私奉献的味道。他对此感到满意,愈发踌躇满志起来,而未来似乎越来越美好,到底怎么好,尹文看不清楚,但他底气十足,笃定前方必然五彩斑斓,精彩纷呈,只需要再往前轻轻迈一步,那美好就能收入囊中。这是尹文奋斗的动力,他开始规划张总交待给他牵头的那个小项目,尹文认为,这个项目将是他向前迈步的助推器,重要无比。
张总交待的不复杂,无非是要尹文把原来分散在两处的业务重新整合在一起,带两个人专门做这一块。尹文也没想得太复杂,领导都交待了,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活儿,张罗起来能难到哪里去?
业务切割不难,难的是这两人的资历都比尹文老。张总的交待并不是公开进行的,尹文以此为由,指挥两位老同志干活,力度显然不够,有点名不正言不顺,起码,人家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态度,犹豫,勉为其难,磨磨唧唧,反正就是不痛快。
尹文受伤了,觉得憋屈,吃了人家不软不硬的钉子不说,还被迎头泼了一盆凉水。尹文想了想,项目还得做,张总等着看自己的成绩呢,机会来得太不容易,千万不能落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
尹文想到了张总,可是,什么都还没干呢,就跑到上司那里一通抱怨,会不会给他留下坏印象?考虑来考虑去,尹文决定守株待兔,等张总过问的时候,自己再顺势把这个情况说明白,好歹,他得在公开场合交待一下,以后自己才好办事。
打定了主意,尹文开始等,可这一等就是两个月。开始,尹文满怀期待,每每看到张总,都眼波流转,恨不得眼睛会说话。张总却好像忘了这么回事,只字不提,尹文想,张总可能不好意思催他,可是时间拖得越久,尹文越没底气,越发困惑不解,郁闷难当,他甚至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听错了,张总压根就没交待过这事?
如今,尹文觉得自己更没立场去找张总了,冲进去的话都不知从何说起,搞不好就是自取其辱。但是,他理不顺自己的那口气,当初,那番推心置腹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一直是自己会错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