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身契 违约金 依然困扰

应届毕业生的签约高峰即将到来，“卖身契”、“违约金”的问题又该让一部分想留在北京工作的外地心神不宁了。十几年来，在北京高校毕业的外地大学生中间一直上演着版本相似的一些故事：毕业时，为了留在北京，第一份工作选择去一家规模不大、薪水不高、位置偏远甚至专业不对口，但是能解决北京户口的用人单位，在一份规定了一定年限的服务期和违约金数额的协议书上签字。然后，在这家单位工作一年半载以上的之后，开始谋求新的事业发展，在找到了理想的工作之后，向单位交一笔钱然后或者什么都不管，一走了之……

很多大学毕业生将毕业时与单位签订的那份协议称为“卖身契”，而行情不断看涨的“违约金”也让他们心里很没底。

今年，关于“卖身契”和“违约金”的故事又有新发展：一方面是近几年有一些用人单位干脆不再毕业生，而是将手中的户口指标当作商品一样标价出卖或者当作人情送出去，所以很多毕业生就将“找工作”与“找户口” 两件事情分开，同步进行。另一方面，上海等地的教育主管部门出台规定，将大学生就业违约金金额实施封顶，要求不高于“毕业生第一年的月收入”。

怪圈 为何多年难走出

大学毕业生与用人单位之间围绕着“卖身契”、“违约金”而展开的纷争年年上演，根源就在紧俏的北京市户口上面。中国人事科学研究院王通讯院长指出，能够带来北京市户口的岗位资源稀缺是“怪圈”形成的根本原因。

为了增强一部分企业的人才吸引力，为北京引入发展急需的人才，北京市政府将“户口进京指标”分配给一部分企业或行政事业单位，作为对他们的一项扶植和优惠政策，每年的“进京指标”有一万多个。而在享受进京指标的用人单位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市场化程度不高、待遇水平较低而又需要补充人才的企事业单位。在本身的体制与管理机制缺乏吸引力的情况下，单靠户口招揽到的人才必然是留不住的，结果，只能沦为一部分毕业生解决户口的跳板。

对于大部分希望留在北京工作的大学毕业生而言，他们最为看重的是这个城市能为他们提供广阔的事业发展空间，他们期待在的行业、一流的企业和最适合自己的岗位上实现的价值，而看起来“老得掉牙”但是能给带来便利和安全感的北京户口也是他们难以舍弃的。所以在某个阶段，他们可以为了户口放弃其余的一切，在另一个阶段又能为了理想而不惜毁约。

当然，也已经有少数毕业生在主动避免陷入“签卖身契――服务期内离职――交违约金”的怪圈。一位毕业生就从师哥师姐那儿学到了经验：“我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找户口，托各路神仙打听有什么单位可以解决户口，然后花几万块钱，将自己的人事关系办进去。很多效益不好的国有企业每年都有这种户口指标标价出售。”

困惑 两败俱伤为哪般

除了完全的户口买卖关系外，在一些用人单位和毕业生之间确实用“卖身契”维系起一种雇佣关系，而一旦某一天个人提出辞职，结局往往有两种：个人老老实实交给单位违约金，然后走人；不交违约金，单位便将档案、户口、压着不放，看到底谁耗得起……

所以最让毕业生心里没底的，一是“违约金”的数额自己到底能否承受得起，或者到时候能不能心甘情愿地交？再就是如果不交这“违约金”，单位能给自己造成的损失到底有多大？档案、户口真的会被“打回原籍”吗？

而那些遭遇人才流失的单位心里也没法平衡：首先是有被利用的感觉，很想“为难”一下毁约的大学生，另一方面，招聘本身是有的，申办户口的程序也很复杂，需要大学生做出一定的补偿。

两败俱伤的局面是谁也不希望看到的，作为的大学生来说，对待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应当更加谨慎，不妨少一些功利之心，多一点诚信、踏实的态度。

而当辞职者一走了之以逃避支付违约金的现象发生后，用人单位完全可以通过法律主张权利并获得支持。但是一些用人单位认为拒绝退工、扣留档案是唯一对抗个人违约的办法，实际上既妨碍了员工正当的就业权利，也会使自己的合法权利遭受损失。

过来人自述：一万元换回自由

1998年的春天，即将从北京一所大学毕业的我面临着两难选择：我接到了家乡省城一家大单位的录取通知，同时，我也争取到了去北京一个郊区单位的工作机会。前者意味着优厚的待遇和良好的发展机会，而后者能让我留在北京，得到许多同学都梦寐以求的北京户口。

当然，我选择了留在北京，这也是当时大多数人会毫不犹豫做出的决定。那年8月，在新单位报到的时候，我被要求签订一份《协议书》，同时交纳了4000元的“服务期保证金”。单位给我规定的“服务期”是五年，“五年内不得报考研究生，不得以任何理由提出调动”，如违约离岗，不仅不退还保证金，另外还需缴纳6000元违约金。我没有任何疑问，就在协议书上签了字，因为我早已了解，这就是游戏规则。

在郊区的两年过得很快，工作很轻松，没有压力，收入不高，花消也不大，因为工作需要，我经常去到农民的田间地头。我的工作成绩得到了领导的肯定，他们甚至表达了要提拔我的意思。

但就在此时，我开始有一种焦虑感。2000年前后，正是网络最热的时候，城市里到处传来一夜暴富的神话和掘金的故事，我的那些在城里上班的大学同学都在热烈谈论发EMAIL，上BBS――而我连上网都不会，甚至我们里连台电脑也没有。

不久，我在城里找了份新工作，就找到单位领导，提出辞职。领导挽留我，我说，不行，我觉得自己快被时代抛弃了，我等不及了。最后，单位同意我调走，但我需要承担违约的责任。其实，当时我听说了很多大学生不辞而别，单位也无可奈何的例子，但我觉得自己与这家单位在两年中相处得还不错，即使离开，我也愿意留下一个完满的结局，不想拖泥带水，撕破脸皮。所以，我借钱交了全部违约金，单位便把我的档案给了我。

此后，我在北京的工作生活一直顺利。拥有户口为我扫除了许多障碍，让我免受许多歧视，却也没有让我变得更像一个北京人。

这是我的故事，看起来，它就是一个为了北京户口付出一万块和两年青春的简单故事。如果时光能够回到1998年，我相信自己还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六七年来，我看到影响抉择的周遭环境似乎并没有发生太大变化。

专家剖析“卖身契”“违约金”现象的深层原因：带户口的岗位是稀缺资源

为什么求职的大学生明知自己会毁约并且要接受“违约金”制裁，而仍然欣然签约？为什么用人单位明知“卖身契”留不住人才却依然用此下策？中国人事科学研究院院长、中国人才研究会副会长王通讯教授认为，在就业市场中，那些能够解决北京户口的工作岗位本身所具有的稀缺性，是导致这一现象存在的深层原因。

在我国现有的户籍制度下，同时考虑到北京的城市容纳能力，每年能够通过就业途径取得北京户口的人数是极其有限的，带户口的岗位就成为一种稀缺性资源。而拥有北京户口，意味着安定感、生活便利等等，为了得到北京这个大的发展平台，许多毕业生就宁愿暂时受委屈。

由于是稀缺资源，而且这种稀缺性长期存在，户口本身就成为附加在工作岗位上的一种利益和补偿，正因为这样，政府才把进京指标作为扶植企业的一种方式。用人单位必要维护自己的利益，在招聘过程中处于相对强势的他们也有条件采取这种“强加于人”的方式。

据了解，我国《劳动法》中没有有关违约金的条款，但是也没有禁止设立违约金，所以支付违约金可以作为违约方承担违约责任的一种形式。

冷处理：除了违约金 还有其他方法

求职者对户口和跳槽自由的追求，用人单位对人才的追求，都是无可厚非的，我们没有立场去指责他们中的任何一方。然而，双方对于各自利益的正常维护，却导致了“卖身契”、“违约金”这一深究起来其实比较荒唐的现象多年存在。

也许是该痛下决心解决问题的时候了。一直与北京形成人才势头的上海在2005年就对大学生跳槽违约金做出了“封顶”的规定,这不一定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但至少说明人家开始重视这件事情了,不再听之任之。

不仅相关主管部门该有所作为，对有关政策加以调整，更重要的是，用人单位需要尽快转变用户口这个稀缺资源吸引人才、靠违约金这条“麻绳”来限制人才流失的错误倾向。当自己的意中人一眨眼就飞到了别人篱下，用人单位的管理者该扪心自问？是否该在用人观念和机制上自我改进，是否应该给员工一个留下来的理由？